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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飓风扫三北 乌云笼冀西五（第1页）

五

正当杨毅等人紧张的商讨如何应对十五团的危机时，赞皇县源口乡八路军八支队十五团团部后排房的一间空屋子里，满身血污伤痕的团政委鲁彦，嘴里塞着毛巾，眼睛被浮肿的脸几乎遮住，手脚和身子被牢牢地捆在一把太师椅上，房间里这时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

遍体鳞伤的鲁彦这时已经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身上无处不痛反倒让神经麻痹了，可是他的心却如刀刮似的在滴血，痛苦万分：

自己从开始入党就搞地下工作，在唐山一带无数次打入敌人内部收集情报策划矿工暴动，今日却中了敌人的奸计引狼入室，给党和部队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而且这个损失还不仅仅限于十五团六百多名老独立团的优秀干部战士，还包括赞皇县五千多干部、工作队员以及新成立的县大队和三个区的区中队战士还有民兵，数万刚刚翻身心向共产党的农会会员会受到残酷报复。

鲁彦最担心的是十五团和赞皇县的危机会波及到临城的十六团甚至整个八分区，就在刚才，董云鹤在威逼利诱自己就范时把这个阴谋的过程说的很透彻，他们的这次行动是民团军总司令张荫梧从第八军分区召开北上誓师大会那天就开始着手布置了，目的就在引诱八分区主力部队北上分兵，他们民团假装归顺八路军，等北三县的地主、土匪和会道门将独立团消耗的差不多时，设下圈套将八分区独立团一网打尽，却没成想临城县的共荣会、白吉会、野狼帮这些大股武装如此不济事，而东北军213团还归顺了独立团，让独立团实力大增，民团军凭自身实力已经对付不了独立团，正好那时日伪军对八分区的扫荡也受到挫折，就在八支队成立的那天晚上，张荫梧跟日军21师团长鹫津松平中将合谋制定出旨在消灭整个八支队，摧毁共党第八军分区根据地的“晚霞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民团军在阳亭设下重兵埋伏，先摧毁阳亭区政府和区中队，而董云鹤以平乱的名义将赞皇县县大队、十五团一营这些八路军主力投进民团挖的坑里予以逐个消灭，晚霞计划的第二步是驻扎石门的日军第三十五师团池边联队在东陡岭设下伏击圈，当民团军歼灭了赞皇县的八路军后，董云鹤以赞皇县根据地遭到日军袭击十五团支持不住的理由寻求八支队支援，促使焦阳调动八路军八支队十六团、十七团相继开赴赞皇县支援十五团，由日军三十五师团在东陡岭消灭八支队主力。随后进行晚霞计划的最后阶段，日军将出动八个县市八万兵力一举摧毁第八军分区根据地，要将根据地全部亲共仇日分子统统杀光，抢光或烧光根据地麦田里的的麦子，不惜将整个八分区变成无人区。

敌人的计划阴险残暴，由于他鲁彦的麻痹大意，使得敌人这个计划第一步顺利得逞，董云鹤威逼利诱劝降他，就是要让这个晚霞计划后续部分更圆满更顺利，但是即使他宁死不屈，这个计划也极有可能成功，因为现在第八军分区和八支队的当家人是焦阳，焦阳的心思鲁彦很清楚，开辟、巩固、展北面的根据地直接关系到焦阳建立冀西军区红宏伟蓝图的实现，他绝不会坐视赞皇根据地再次沦入日寇和国民党顽军的手中，连暂时的放弃也不会容忍，接到十五团的求援报告，一定会派十六团甚至包括十七团、骑兵营等生力军全力支援赞皇，如果这样，八支队就完了，八支队完了第八军分区也就完了。

鲁彦没指望军分区其他长能阻止焦阳的盲动，史明安参谋长只能算是个好参谋当不得那个‘长’字，完全没有决断担当的魄力，魏云政是个政工人员缺乏基本的军事素养更适合在地方工作，据说魏云政的配枪一个月都不擦一次，在军事会议上只有一种意见那就是焦阳的意见就是正确的意见。

看来挽救八支队和第八军分区的的唯一希望就是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老搭档杨毅了，想到这里，鲁彦心里真的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他欣赏杨毅的机智果敢、勇猛善战、敢打硬仗、会打巧仗、嫉恶如仇、对党忠诚这些优良品质，也看不惯杨毅桀骜不驯、目无领导、自由散漫、缺乏组织观念、拉山头、搞宗派、生活作风不检点这些缺点。

从俩人搭班子的那天起，鲁彦就想帮助杨毅改掉这些坏毛病，他自己有这个想法，焦阳也给他下达了这个任务，鲁彦相信能帮助杨毅成为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优秀的八路军指挥员，他把杨毅的缺点归于杨毅的年轻，杨毅真是太年轻了，就像个刚懂事的大孩子，可塑性非常大，如果俩人继续搭班子，他相信用不了几年就会帮杨毅成长起来，可是造化弄人，他和杨毅在独立团搭伙计还不到半年，俩人就各自领兵来开辟新根据地了，俩人的关系从军政搭档成了实际竞争对手。焦阳和史明安在他北上时反复叮嘱他带领先遣二分队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大的成绩，要过杨毅带领的一分队，不能落在杨毅后面，他也有这个想法，暗下决心不辜负长的信任，他从内心觉着，在统属兵力、政治环境、管辖区域基本相同的条件下，他个3o多岁的老革命不可能还不如一个不到2o岁的毛头大孩子，真要是那样，直接羞死算球。

可是，运气就是偏偏会捉弄人，杨毅带领着一分队在到达临城的当天就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没过几天又说服了两个营的东北军归顺，成绩一出连一出，严重打击了鲁彦的自尊，所以他当得知董云鹤有带着民团归顺的消息后，立刻就亲自主动与之联系，轻易就答应了董云鹤保持民团原建制不变、各级军官职位不动的要求，完整的接收了董团归附，这一成绩确实过了杨毅，可是也为今日之变埋下了祸根，为了政绩，他甚至拒绝了杨毅帮助赞皇县训练地方部队的建议，以至于今天空有精良武器的赞皇县大队和阳亭区中队在民团军的偷袭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全军覆没。

是的，阳亭事件并不是十五团给八支队长的电报里所说的那样，只是遭受了一些损失，实际情况极其严重，不仅仅是阳亭区中队干部战士全部遇难，赞皇县大队的干部战士也全部牺牲了，这也是董云鹤告诉鲁彦的，而一营正像飞蛾投火般的向反动民团军结成的伏击圈撞去，估计再有两个小时，一营也会被两个团的民团军湮灭，鲁彦深悔自己察觉董云鹤的阴谋实在是太晚了。

鲁彦是从董云鹤往支队长的那封电报里察觉出有问题的，今天上午董云鹤召开营团级紧急军事会议，通报的情况是昨晚阳亭区地主武装叛乱杀害了阳亭区区公所的干部和区中队的战士，县大队接到消息前去平叛损伤惨重，派人到团部求援，鲁彦没有起疑心，完全同意董云鹤调派吕副团长率领骑兵连火前去支援，一营、二营随后赶到的决定。会后鲁彦提出要向云山支队长和在中兴镇的杨毅副支队长电报通报此事，董云鹤的意见是可以向云山电报，但是给中兴镇的电报最好等支队长作了指示后再向杨副支队长通报，避免令出多门引起上级长的隔阂，鲁彦觉得董云鹤说的也有道理，就没坚持给杨毅通报消息，但是董云鹤起草的给支队长的电报稿，却和在会议上通报的情况不完全一样，主要是在汇报阳亭区中队和县大队的损失方面很是含混，没有说出事件的严重性，鲁彦提出质疑，董云鹤却说现在谁也说不清楚阳亭区的损失到底有多大，县大队来报告消息的人本来说的就很模糊，确切的消息只能等到吕伟昌平定暴乱后统计出准确数字再向上级详细汇报，现在说的损失轻一些模糊一些，下面的电报汇报的损失重些准确些是顺茬，要是现在把情况汇报的很严重，最后结果却并不严重就是谎报军情，还有可能会干扰支队长接下来保卫麦收战役的部署。

鲁彦虽然心里不那么舒服，但也认可了董云鹤的解释，签署了电报让电讯室将电报了出去，但是回办公室时两个警卫员的低声议论却让鲁彦震惊不已，警卫员小庞说：这赞皇县县大队战斗力也太稀松了，配有两门迫击炮两挺重机枪六挺轻机枪三百多杆步枪竟然打不过一帮地主家的护院保丁。

警卫员小马却说：再稀松那也是一个营的力量，我看阳亭区的敌人没那么简单，至少得有一个正规团。

两个警卫员的话声虽低却像惊雷般把鲁彦给震醒了，他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警卫员战士都能看透的事，董云鹤这些老行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联想到刚刚出去的电报，鲁彦吓出了一身冷汗，必须立即搞清楚事情真相，为防万一，鲁彦让小庞去特务连通知侦察排和警卫排提高警惕加强戒备，他带着小马去找董云鹤要求见县大队送信的同志再了解一下阳亭方面的情况。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报信的人，整桩事件都是董云鹤导演的，董云鹤一见事情要露馅，摔杯为号，屋子里四个武艺高强的卫士一刀刺死了小马，擒住了鲁彦，董云鹤为了摧毁鲁彦的精神防线，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鲁彦，让鲁彦背叛共产党投降民团军，被鲁彦严词拒绝后，董云鹤恼羞成怒，对鲁彦进行了严刑拷打，可是直到把行刑的两个彪形大汉累的脱了力，鲁彦也没有屈服求饶，董云鹤失去了耐心，就把鲁彦关在刑讯室，自去办公室指挥后续行动了。

鲁彦现在把拯救八支队和八分区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杨毅身上，他寄希望焦阳能把十五团的电报转通报给杨毅，这是正常的程序，杨毅是副支队长有权在第一时间了解支队生的重要事情，杨毅很聪明，十六团的参谋长严厉也是军事俊才，应该能从那份电报里现破绽，而且杨毅有很强的主观独立性，也就是最大的缺点—扛上，最喜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只要杨毅嗅出了电报里的危险就会谨慎从事，不会贸然率领十六团前来赞皇救援，即使是焦阳电报命令杨毅，杨毅也会抗令不遵的，鲁彦心里苦笑，自己曾决心要帮助杨毅改掉扛上的坏毛病，现在却十二万分的希望杨毅能够扛上，这都是什么事啊？

正在鲁彦脑海里进行天人交战时，门外传来几声闷哼，接着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耳听有人在轻声叫他：“政委，鲁政委，你怎么样了？”

鲁彦用力睁开肿胀的眼皮，从眼缝看到警卫员小庞和侦察排长国瑞平来到身旁，从他嘴里拿掉了毛巾，又忙着用匕割断他身上的绳索。

小庞边忙活边说：“政委，国排长他们干掉了外面的哨兵，您的身体怎么样，还能走路吗？我们保护您冲出去。”

“我不要紧，你们别管我，国排长，你们侦察排的简易报机还能用吧，马上给杨毅电报，告诉他董云鹤的民团是个阴谋，阳亭有张荫梧两个团的民军，日军三十五师团在东陡岭设下了重兵埋伏，让他千万不要来增援我们。”

国瑞平说道：“鲁政委，您放心，杨支队长已经知道董云鹤反水了，我们就是接到杨支队长来的电报，才过来救您的，警卫排的姜排长去电讯室了，争取救出电报员小刘小郑她们。”

正说着只听外面响起激烈的枪声，小庞和国排长一边一个搀扶起鲁彦就往外走，门口警戒的两个战士报告说：“是姜排长在电讯室那边打起来了，这边的敌人都被吸引了过去，我们快走。”一边说一边把从民团警卫身上扒下的干净军服套在鲁彦身上，并给他套上了一把驳壳枪和武装带。

营地到处乱哄哄，由于所有的人都穿着八路军的服装，鲁彦他们几人的行动并不很显眼，几人快到团部大门时，只听后面“轰轰轰！”几声巨响，大门的卫兵都被爆炸声所吸引，国排长和侦察排的两个战士端起花机关一阵狂扫，将大门口一个班的卫兵打翻在地，夺取了沙袋掩蔽工事上架设的重机枪，见子弹弹链已经挂好，国排长抄起重机枪在身边战士的帮助下调转枪口，向院子里的民团士兵猛烈扫射起来，立时将三营护卫团部的士兵打倒一片，其他士兵鬼哭狼嚎的往房间里藏躲，在院子后面营救电报员的警卫排战士在姜排长的带领下乘势冲了出来，不时有战士被打倒在地，负了伤还能行动的战士，倒伏在地上，拒绝其他战士搀扶，大声吼叫让没受伤的人赶紧撤退，伤员战士在血泊中咬紧牙关向敌人射击，掩护战友撤退，当姜排长他们来到大门跟前时，一个班的战士只剩下了四个人，鲁彦见出来的人里没有女兵，急声问道：“小刘、小郑呢，她俩没救出来吗？”

姜排长的左胳膊中了一枪，用右手捂着伤口，流着泪说：“俩妮子都是好样的，眼见我们冲不到电讯室近前，就拉响了手榴弹，一定是她们提前准备了集束手榴弹，威力太大了，连电讯室都被炸塌了，人和电报同归于尽，英雄啊。”

董云鹤的团部平常都有亲信三营一连守卫，另外两个连在村子东面驻扎，这两个连听到团部的枪声立即赶来支援，警卫排的两个班在东面阻击这两个连，已经撑不住了，边打边撤，这时退到团部大门口，国排长操纵着重机枪转向东面街上开始阻隔射击，大声喊道：“老姜，你受伤了，带着你的人快跟小庞保护政委往西撤，我们的战马都在村西头，你们骑上马先走，我们再顶会儿就撤。”

姜排长也没争论，这时候绝不是争的时候，小庞和另一个战士搀扶起鲁彦，警卫排战士相互掩护射击，向村子西面跑去，到了村头，侦察排三班的战士把两个排的战马牵来，鲁彦自觉的身体有些恢复了，在小庞的帮助下，骑上战马，看向东面街上，国排长带领着他的战士也开始交替掩护撤过来了，连忙命令两名轻机枪手接应他们，国排长和他的侦察兵向街上扔出几个竹筒式烟雾弹和毒烟弹，借着烟雾掩护，飞跑了过来，跨上战马，大家一起向西撤去。

民团的骑兵今早都被副团长吕伟昌带到阳亭去了，民团三营自知两只脚跑不赢马蹄子，只能望着远方的烟尘叹气返回。

看看敌人没有追上来，鲁彦让两位排长统计人员和武器弹药，两个排原本74人现在还有31人，多数带伤不过都不重，重伤员都自觉得选择拼死留下掩护战友们撤退了，看到多一半的战士为了救自己而命丧敌手，鲁彦痛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还有重要的情报要向杨毅报告，鲁彦自尽的心都有。

队伍来到十几里外的甜水村，村里已经成立了村公所、民兵队和青妇队，村干部和民兵队长跟鲁彦都很熟，看到他们很是吃惊，连忙帮助他们包扎伤口、准备热水热饭，鲁彦让国排长立刻用小报机将东陡岭日军伏兵的情况和自己的情况告诉杨毅，又让村长派人去通知其他村，告知董云鹤的民团是汉奸队伍，敌人很快就会到村上报复镇压抗日民众，让各村村干部和民兵撤离掩蔽。

放出警戒哨兵后，队伍在村里做短暂的休息，给杨毅的电报出去才几分钟，就接到了杨毅的回电：“鲁政委，得知你已脱险甚慰，我已经与你部一营取得联系，一营尚未到达阳亭，已经得知民团反水情况，由于前有重兵埋伏，后有民团二营堵截，一营深陷险境，我已下令二营原地设伏，击溃二营后回返与你会合，你部可在尖山设伏，围歼民团二营跟一营会合，如果此战损伤不大，建议你们派出侦察员注意阳亭民团军的动向，如果民团军骑兵追击你部，你部可在梨树沟再次设伏聚歼民团军骑兵，对你们今后游击战甚为有利，如果阳亭民团军按兵不动，建议你部乘夜回击突袭源口乡，歼灭董云鹤部。之后坚持在赞皇打游击，如果遭遇强敌，可向太行山区撤退，切记不要跟敌人争一村一镇之地，必须保存有生力量，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直至将其完全消灭。祝你顺利，杨毅。”

鲁彦看了电报，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一营还在，这可实在太好了，他从心里对杨毅产生出一股深深的敬意，杨毅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就识破了敌人的阴谋，不但安排人救出了自己，还将一营已经踏向陷阱的那只脚生生的扯了回来，挽救了部队，这且不算，杨毅还要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在如此凶险的时候还能找到战机消灭敌人，甚至还有望消灭罪魁祸董云鹤，这可实在是太令人感叹了。当初杨毅将国瑞平那个侦察排拨给他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谁又能承想到侦察排的作用能有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