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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上 左良玉兴师内衅（第1页）

话说左良玉这个人，在明末是当当响的一员悍将。他是山东临清人，自小没了父母，却练得一身武艺。与黄得功一般，先是投身辽东军旅，因功升为副将。后来被朝廷调与义军作战，挂平贼将军印。崇祯末，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在武昌拥兵二十多万，号称八十万，军力远非江北四镇可比。

弘光朝廷建立，左良玉因为没有拥立的功劳，先前十分不快活。起初更是一度不予承认。弘光君臣知他兵多将广，必须拉拢，于是将他由宁南伯晋为宁南侯。上了一个等次，算是给了大面子。良玉也不好再冷战下去，暂且拜表进贺，心中其实犹不以朝廷为意。

马士英与阮大铖担心左良玉受东林党撺掇，起兵作乱，须知那左良玉跋扈多时，又哪里受东林党的吩咐呢。

不想弘光元年三月，左良玉真一把大火烧了武昌城，点起数十营大军，以清君侧为名起兵，乘数千条船只，蔽江东下。

这是为何？其实左良玉也是有苦处的。

这又须说到李自成。原来弘光元年三月，李自成率十三万兵士退入河南，阿济格率清军一路尾追而来。自成又退军湖广，将荆襄四府的七万大军并入军中，一同南撤。荆襄镇守大将白旺进言道：“陛下不可弃守荆州与襄阳。此古来之要地，大顺经营两年，城高江阔，民心归附，一旦轻弃，他日想要再得而向何处来求呢？”

自成犹豫不决。牛金星旁边说道：“陛下不可念此。江南富庶，残明昏庸，我大顺以二十万大军，先收武昌，再东取南京，得半壁江山而后与满清一较高低，这是决死而后生之法。白将军七万军队，不可不撤。”自成点头，“朕意已决。收聚此七万生力军，先攻武昌，再顺江而下。”诸将应命。

左良玉听闻李自成亲率军队来攻，吃惊不小，急向南京告急。江西总督袁继咸闻警，即率一军赶赴蕲春，欲拦遮顺军东进。自成笑道：“不先破左良玉，朕何敢就下南京。”即命军队从沔阳州渡过长江，在那荆河口外正遇着左良玉部将马进忠与王允成。

马、王两将勇于掠夺附近州县的百姓，大战却早疏失，见着李自成来势汹汹，心中惶恐。急率军来迎，战不多时，军队四溃。又不见救军来，两将卷旗而逃。

两人逃入武昌城中，对左良玉诉道：“大帅，闯军虽连败于清军，但精锐尚在，此时又无据点，只能狠命相搏，十分凶猛。我等力战不敌，请主公降罪。”

良玉倒也没有重责他们，“你们待日后将功补过。既然闯军势大，迎战？暂避？”

马进忠说道：“能避开最好，只不知何处可避？”良玉瞪他道：“你问本帅？我要你们何用？”两人面面相觑。

湖广巡按御史黄澍是个人精，跟着左良玉一路，也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了。当时眨巴着眼说道：“大帅，有一处好避，却不知你敢去不敢去？”

“除了北京不敢上，不知哪里本帅会不敢去？”

“南京。”良玉一惊，看着黄澍道：“不是不敢，只是不好去。本帅已是认了弘光为皇帝，既是臣子，如何去得？”

“大帅，”黄澍谨慎地笑道，“若愿意去，何愁没有名号？那马士英弄权误国，天下百姓无不骂他的，又有先帝太子被羁——不管他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只要如此如此就好。”

良玉听了不语。心腹将领李国英、金声桓与马进忠、王允成一齐踊跃道：“此谋很好。我们就去南京……”

良玉乃站起叹息道：“不是良玉要叛大明！良玉为大明效命二十载，不能见今日国家残破，主昏政乱而无动于衷。今即倾军东下，清君侧，除国贼！”

当即召集诸将僚属近百人齐集帅府，要宣布兴兵。良玉将缘由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取下南京，杀了奸贼，我等都是再造大明之人！”

言毕，众人呐喊欢呼。忽然其中有人猛然怒喝道：“混账！”声如炸雷，四众皆惊。良玉急视，沉下脸来道：“曹将军有何异见？纵有，岂能这样与本帅说话？”

这说话的是哪一位？原来正是射瞎李自成一目的曹变麟。变麟自从潼关外逃出，回了大同，不见哥哥变鹏归来。不久知道是被自成大将刘宗敏杀了，痛哭设祭后要去寻李、刘报仇。无奈闯军防范的紧，他又无一个兵，耽搁许久，不得下手。后来听闻左良玉在武昌招兵，他平素闻得良玉的名声，有些敬佩，遂前往武昌相投。良玉见他勇武异常，十分欢喜，任他做了副将。只是一直无战，更不曾去寻李自成厮杀。变麟多次提议要率兵北上去打陕西，良玉都不答应。变麟心里，早有些不快。

今日听着左良玉要去攻打南京，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当时怒道：“我把你当做有胆有识的英雄，所以来投，不想你竟是个畏缩小人！今放着李自成狼狈南下不打，你却要去南京，说什么清君侧，其实就是要赶皇帝下马！大明现都这样了，又是贼，有是虏，你还要内斗！”

左良玉沉了脸，怒道：“曹变麟！你哪里像个部将，胆敢藐视本帅，当心军法处置！”

变麟不依不饶，“你不是内斗，是要叛大明！你叛大明，我又何必认你。我曹家人生是明人，死是明鬼。”言罢，将胸脯一拍，昂然走了出去。

骁将李国英道：“反了！大帅，请治他的罪！”良玉看着变麟走出，问道：“你能拿得住他吗？”李国英答道：“纵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拼了。”就要走去追他。左良玉道：“罢了。人各有志，他不愿相从就算了。你去收了他兵权。他若相抗，再将他击杀。”

“遵命。”李国英即出门上马，率一营兵径奔往变麟大营。到了营前，打马入内，正迎着变麟过来。国英还未言语，变麟道：“你来做什么？来拿我吗？”李国英道：“奉大帅之令，来收你兵权。”变麟叱道：“我有何罪，要收我兵？”李国英道：“你忤逆大帅，罪不在小。”

变麟将点钢火精枪朝李国英面上一指道：“不必废话。你要收兵，先收了我这杆枪。”李国英叫道：“你有枪，我也有枪。我何惧你！”抖起手中梨花枪来战变麟。变麟舞枪相迎。

曹变麟武勇众人皆知，原来这李国英也是一员悍将，使的枪有七十六斤重，此时与变麟真是一场好斗。两杆枪，如二龙夺珠，高低前后，挑扎拨拆，来来回回斗了有三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变麟见多有左兵围拢上来，有些着急，急喝一声，将枪转的飞快，专挑李国英肋下。国英渐有些慌乱，战到四十回合，国英朝左右道：“你等还不上前来拿他！要与他一起反吗？”国英部下一起踊出，变麟的部下在旁边道：“曹将军，恕我等无礼了。”也往前拥上。

变麟道：“谁敢阻我！”弃了李国英，破围而出。众人虚意叫喊，不敢相追。李国英自去复命。

左良玉闻听曹变麟杀出了军营，说道：“可惜失一虎将，却又不曾杀掉他。”当日即命诸营整顿，收集船只，定在两日后顺江东下，直趋南京。一面又布告天下，布了一道著名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