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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前世 我死后烦请皇兄将我与此玉(第3页)

剑尖仍滴着血,他又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向惶然变色、跌倒在地的赵明月。

为何?他轻声问。

表哥,你在说……她脸色惨白,垂眸望向横在自己颈边的长剑,你在说什么,我……

为什么,她已事事退让,对你万般忍让,他说,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赵阿蛮脸上神色起初惊惧不已。

听得他这句话,却骤然变得古怪——而后渐渐扭曲,扭曲成一种荒唐而嘲讽至极的神色,她说是啊,是啊,已经步步退让。

表哥,你也知道,她对我步步退让,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做了什么呢?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洞察人心,自幼早慧。

可你也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视真心于无物,自信到,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你所想而顺遂进行。

如今,你终于知道,人心是最不可玩弄之物,你看——

她忽的笑起来。

表哥,你真的以为,世上有那么多‘有情饮水饱’的痴人么?

赵明月道:我是你的妻子,不是王府的摆设,所以,我绝容不下一个‘礼让’我的女人……这世上,从来只有我让给别人的东西,没有人、有资格施舍东西给我。你也一样。

魏骁,你也一样。

世人皆是局中人,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你会不一样?

他手中长剑离她颈边最近,不过一寸。

最终,却还是“当啷”落地。

他一瘸一拐,忍住右腿钻心的疼,蹒跚着走进东院。

谢沉沉就躺在卧榻之上,模样与他离开上京时别无二致,只是紧闭双眼,犹如睡着一般。不论他怎么喊她,抱她,她都不会再醒来了。

他守了她七日,最终如她临终前所愿,将她的尸骨焚烧成灰,装入一只玉盒。

到了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将她送回江都城的前夜。

却又不知为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他召来她死前、身边伺候的婢女。

谢……姑娘死前,可曾说过些什么?他问。

婢女跪在地上,颤颤不敢言。

直至他温声道:既不愿说,那便把舌头拔了,此生都不必再说了。

那婢女这才惊惶之下、不住叩首求饶,结结巴巴道:谢姑娘、姑娘病得厉害,整日水米不进,不曾留下什么话,只是、只是临终前,忽的同奴婢提起,有一日,她、她说王爷睡着时,说了梦话……

他摩挲着玉盒花纹的手指忽的一顿。

谢姑娘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所以,不再提起回江都。

什么都知道,所以,不能再忍受他的靠近。

什么都知道,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膳食被赵明月派人下毒、早已回天无力后,仍是强撑着一口气,熬到了战事吃紧的第六个月。

他以为她是为了等他回来。

原来,她只不过是在赌。

赌他会为了她而抛下战事回京,让她用昔日所有的温柔、体己、熹微的爱与欢喜,在她死后,铸成这一把温柔刀,割开他的喉咙,剖开他的肺腑——

他的右腿因昼夜赶路,旧疾复发,此后终身跛足;

他丢了北疆,被群臣万民唾骂,与皇位失之交臂。

魏晟登临帝位,第一件事,便是屠灭赵家满门。昭妃亦被赐白绫,含恨而终。

而他因为皇子身份,纵然输得一败涂地,仍被伪善的新君留得一命,只是,余生皆被囚于王府。三十七岁,又是一年冬,他骤染风寒,暴病不起。

魏晟出宫探他,问他死前可还有什么心愿。兄弟一场,可圆他所愿。

他想了许久。

末了,却只低声道:“来日,我死后……”

久病而消瘦的脸上,两颊深凹,眼珠浑浊。

魏晟望着他,久久背手不语。

“我死后。”

三十七岁的魏家三郎,最终抬起手来,指向自己枕边那不再温润光华、变得黯淡无色的玉盒,“烦请皇兄,将我与此玉盒同葬。”

一生到头,他终究食言,没有放她自由。

梦醒之后,唯余汗泪满面。

魏骁茫然地环顾四周:眼前分明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王府,他还年轻,不过二十有二,尚未迎娶新妇。

可梦里的他,却早已过完这望见结局的一生,在尘埃落定的败局中,含恨阖目而逝。

谢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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