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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苍烟祭 第十四章 大婚(第1页)

八月初十,艳阳高照,秋风和爽。

谢无猗穿着繁复的喜服坐在镜前,任花飞渡给自己上妆,谢夫人坐在一边,有不合适的地方也会适时提点。谢夫人是官家出身,谢府出了个王妃,她自然喜不自胜,便方方面面都替谢无猗周全好了。

因婚期仓促,谢无猗的整套行头都是皇后直接从宫中送来的,不想竟意外地合身。

花飞渡描好花钿,按在谢无猗的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谢无猗安慰着握了握,试图抚慰她激动的心情。平时总是易着容,如今用浓艳的颜色一点缀,谢无猗都快不认得镜中的自己了。

不由自主地,她心里有点没底。

要嫁人了,一切却好像做梦一样。

黄昏时分,萧惟带着宫廷仪仗来迎亲了。

院中热闹起来,谢无猗深吸一口气,执起团扇,在花飞渡的搀扶下走出大门。

夕阳的余晖透过团扇的薄纱,隔着凤穿牡丹,谢无猗隐约辨认出萧惟身着冕服,头戴高冠,正意气风地端坐于辂车之上。她停在车前,萧惟也恰巧转过头来。二人隔着一团彤雾对视,即便看不真切,谢无猗也能体会到他的满心欢喜。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那双星目灼透了。

她本能地想躲避,又马上反应过来手中正拿着团扇,根本无需避开。

谢无猗定了定神,微微仰起头。

亏你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于血雨腥风中拼杀也未见得有半分退怯。如今只是出个嫁而已,怎么就缩手缩脚起来了?

可相比于萧惟出身皇室的从容,谢无猗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前几日宫中嬷嬷教导过的礼仪早就忘光了。她站在原地,目光移向高高的辂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身吉服的谢暄在旁低声提醒:“请王妃登车。”

是了,接下来要进宫面圣。谢无猗醒过神来,拖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喜服艰难地迈上车,坐在萧惟身边,好在没有被厚重的裙摆绊到。

辂车向皇宫驶去,有重重规矩的限制,此刻的萧惟正襟危坐,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沿途并未严格净街,百姓躲在酒楼商铺里好奇地张望,都想见识一下天家排场。

“哇,巫女姐姐!”

孩子响亮的呼喊声被按回口中,谢无猗目不斜视,只凭余光和周遭的声音感受这盛大的仪仗。她单听说过有钱人家的女儿出嫁有十里红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仪排场甚至出了平时亲王娶亲的规格。

是萧惟有心,还是久病的皇帝要借他的婚事来冲喜?

亲王娶亲的流程十分繁琐,要先朝见皇后妃嫔,沐浴后再正式拜见皇帝,所幸萧惟提前派了宫中嬷嬷跟在谢无猗身边,嬷嬷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倒也没出差错。虽然平日里也会打打杀杀,但等终于坐在洞房里时,谢无猗举着团扇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不光是身上,她头顶的凤冠太重,压得她头晕目眩,比烧中毒难受百倍。

萧惟还在外面宴宾客,待服侍的人退出去后,谢无猗直接闭上眼,把自己七扭八歪地挂在了床柱上。

思绪莫名飘远,其实萧惟不知道,决鼻村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谢无猗八岁那年,曾跟随乔椿去祝伯君府上拜寿。彼时她贪玩,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将军府的后院,又像只猴子一样地爬上一棵梧桐树,从茂密的枝叶中偷偷俯瞰整个府邸。

蓦地,有什么东西朝着后脑勺飞来。谢无猗察觉到风声,本能地低下头,一颗石子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

“谁啊?”

谢无猗心有余悸地探出头,见远处一个穿着大红圆领袍的小男孩正手举弹弓对着自己,“我在打树叶,你是什么人,敢挡我的路?”

“你管我是谁,”谢无猗顺着树干滑下来,兴致勃勃地看起他手中的弓,大喜道,“自己做的?挺好用的嘛。”

“那当然!”小男孩自豪地扬起头,“我几个哥哥都没我打得准!”

那时谢无猗已经和花飞渡学了点简单的身手,听他夸口不禁撇撇嘴:“叶子是死物,打死物算什么本事?你厉害,怎么不去打鸟?”

不想小男孩却正色道:“鸟有生命,万一被我打死了,它的父母孩子怎么办?我就是练练准度,刚才要不是你打扰我,我肯定把那片最好看的梧桐叶打下来了!”

“那你以后拉弓射箭肯定是把好手!”

“我也觉得!”

见谢无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弹弓,小男孩便主动教她如何做弓如何瞄准,二人在祝府后院玩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前厅侍从来寻方才作别。

小孩子想不周全那么多事,他们只顾着玩,到最后也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后来,谢无

猗才知道他是六皇子萧惟,是当今圣上十分宠爱的小儿子。

再后来,花飞渡认真教谢无猗功夫时问她想学什么,谢无猗想也没想就说射箭。但为了方便行走江湖,花飞渡最终教了她软鞭和飞针,并告诫她能逃跑就不交手,能远攻就不近战。

银光闪过,在眼前凝成一片冷硬的白色,又化成温暖柔和的烛光。

谢无猗叹了口气,软鞭已经不得已卖掉,大概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她近身拼杀远不如高手,现在谢无猗最趁手的武器便只剩苍烟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缝里的薄茧,早已分不清她的飞针练成今日这般炉火纯青,是否有半分萧惟的缘故。

不是缘起,也算是一点执拗吧。

说起来,当初和萧惟分别后,谢无猗记得他的爱好,还特地给他做了一把改良的弓弩。结果十一岁那年游历回来,萧惟在宫中生病了,她的礼物也就没送出去。乔府抄家后,那把弓弩怕早就已经折成几片烂木头了。

十年。

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人和事。比如,她从乔蔚变成了谢无猗,萧惟从当年目光如炬百步穿杨的骄子变成了如今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怪人。

除了花飞渡,谢无猗从不依附任何人,因此也从没考虑过自己的亲事,更没想到兜兜转转后的那个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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