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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死，只能歪著頭，看窗外的雲緩緩流過。很奇怪，天氣似乎總是晴的，以往她也沒留意過，一朵雲竟然能變幻這麼多種形態。

除了那一次，孟沛初再也沒出現過，或許他來了她不知道。有時候她睡著，也感覺有雙眼睛在看著她，她索性讓自己更睡下去。有一位看護人員負責照料她，是一個四川大姐，閒時總會拿手機放視頻，她受不了短視頻那種銳利的笑聲，感覺心臟都被那笑聲剖開。有次她說：「有點吵。」

——原來她是能說出話的。

四川大姐也被她驚到了：「哎呀你會說話啊！」

「好好好，我不刷了。」

但她等會兒又忘記，或許她只是不會操作關掉聲音這個步驟。趙略又讓自己陷入睡眠中，睡夢裡沒有短視頻的音效聲。

有天她從迷離狀態下醒來，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束花。

見她呆呆地盯著那束花，看護道：「你不喜歡嗎？孟先生交代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就把它拿掉。」

聽到她說「孟先生」，趙略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

趙芊芊帶著趙章來看趙略。她無法再睡，因趙芊芊身上的香水味有些濃。她習慣了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對香水的味道就有些敏感。

她睜開眼，看到趙章坐在床邊。

「哎呦你可醒了，你說這孟總也真是的，還不讓我們來，我們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到你住這間病房。」

「小略，你不怨叔叔來得晚吧？」說著，趙章把頭湊到她面前，是一種刺鼻的洗髮水味道，趙略打了個噴嚏。

趙章往後仰，抽紙巾擦自己的臉，又問看護：「她是不是受涼了？打噴嚏會不會傳染我啊？我也是個病人。」

又對趙略解釋：「叔叔不是嫌棄你的意思啊，你知道的，我也是個病人，不過我這個病醫生說控制得很好，以後也就是慢性病了，和高血壓差不多。還是得感謝你啊。」

「我吃的這款藥對我幫助很大，我聽你的同事說數據非常好，那是不是快能上市了？普渡，哦不是，孟氏是不是能大賺一筆？我就說你有當總裁夫人的命！我沒看錯，就是你這身體差了點，不過這也沒關係，那叫什麼，我小時候給你教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沛初成了掌舵人，你就是孟氏的總裁夫人，以後也不要忘了你妹妹啊。」

趙芊芊站在她旁邊，也沖她笑著。

趙略感覺這些話和笑像一道一道的繩子，緊緊地勒住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她的眼睛裡沁出淚，心臟非常悶、痛，臉是麻的，針扎一樣，這大概就是瀕死的感覺。

看護看出了她的異樣，趕緊撥開趙章，按了床頭的鈴。

第五十五章而最應該交付彼此真心的那個人，偏偏帶著或有意或無心的意圖

等她醒來的時候，看護四川大姐正對著手機屏幕雙手合十：「大慈大悲的菩薩，求您保佑這個病床上的姑娘好起來吧。」

「我知道您看過了那麼多生活苦的難的人，但是這個姑娘格外苦啊，從小沒爹沒媽，還先天性心臟病，昨天又是什麼呼吸性鹼中毒，呼吸咋還能中毒呢？」

「菩薩你保佑她，就是幫我保了這份工作。她家先生昨天在電話里快要殺人了，還有她那個叔叔，看上去也嚇壞了。菩薩您保佑她就是保佑了我們好多人啊，求求您。」

趙略靜靜聽著，突然感到餓。這是她在床上躺了快一個月以來頭一次感覺到餓，一種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餓。

「我想吃飯。」聲音是啞的。

四川大姐聽到她的話，先是驚了一下，又對著手機屏幕上的菩薩拜了幾下，道：「謝謝您謝謝您，我就知道您不忍心這麼苦的姑娘繼續受苦。」

又說：「餓了好，我去給你拿飯啊，餓了咱們就吃，多吃！」

張璧影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趙略狼吞虎咽地吃飯，都顧不上抬頭看她。

大姐把她拉到走廊里，高興地說：「真是餓狠了，這是第二碗。」

張璧影皺眉：「這麼吃可以嗎？醫生怎麼說？」

「沒問題，醫生說兩碗可以，三碗就不行。」

說著張璧影往外走，給孟沛初打去電話。

孟沛初正在和銷售部的人發火。銷售部原來都是孟沛霖在管，孟沛霖寬鬆，手底下的人糊弄。迎來了不好糊弄的孟沛初，自然有人要撞一撞牆。

聽張璧影說趙略開始主動吃飯，掛掉電話，孟沛初坐回辦公椅，椅子帶滾輪，往後出溜，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地上涼，他坐了一會兒，才有些感覺。這是近段日子聽到最好的消息，除了孟氏製藥ceo這個職位，他什麼都將要失去了。在實施計劃之前，他不是沒想到如今這個眾叛親離的結果，那時他以為自己還有她。但他低估了她對他們之間的情感的看重，又高估了她的身體和心理狀況。那天她從孟氏大廈離開，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其實他一有時間就去醫院，他在的時候，都看到她在睡著。醫生說她的身體基本沒什麼問題，只是心理上的放棄，一味沉睡，也是她病症的一種軀體化表現之一，建議他把她送往精神病專科醫院。他又怕又急，找了很多人，醫生和朋友，都沒什麼效果。昨天接到看護的電話說她呼吸性鹼中毒，他嚇得面色慘白，路都走不穩，叫了司機開車載他去醫院，在半路上，又接到看護的電話說她緩過來了。他讓司機停了車，在路邊，有那麼一瞬，他想到了那個可怕的結果。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結果。縱然這世界離了誰都會運轉，但他想像不到離開她會怎麼樣，而且是那種永遠的、決絕的離別。他將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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