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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江南。好几秒钟，她严肃地看着江南，紧接着，她用一只手摸着苍白憔悴的脸颊，低声笑了起来。

  &1dquo;怎么了？怎么回事？”江南被弄得莫名其妙，妈妈也没理他，笑了一会儿，眯缝起眼睛：&1dquo;开个玩笑。”

  &1dquo;什么？”

  &1dquo;这是玩笑嘛。你不要当真。”

  &1dquo;什么？玩笑&he11ip;&he11ip;”

  &1dquo;难道病人不能开玩笑？”她恶作剧般微微歪着脑袋，用眼神示意江南看墙上的挂历，&1dquo;看！今天本来就是骗人的日子嘛。”

  4月1日，星期一——这是今年愚人节生的事情。冲着从远方赶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她开这个玩笑，也许是怕江南过于担心而调和气氛，或者是一种逞强的表现。

  还有&he11ip;&he11ip;6月3日，星期一。

  江南甚至连当时的时间都清楚记得——下午4点o8分。就在那个时间，岛原湾对面的地域因为云仙普贤岳火山的喷而遭受重大损失。当天熊本市内下着大雨，那场雨从前天开始，一直没停过，凄厉的雷声响彻天空。傍晚，雨势减弱了，当时江南正乘出租车去医院，在车子里，他听到电台的紧急报道而得知那一消息的。

  去年11月，休眠了2oo年的普贤岳火山喷了。据说其山顶上的巨大熔岩盖崩塌，形成从未有过的浩浩荡荡的岩浆洪流，山脚下的两个村庄——北上木场和南上木场都受到直接冲击。当时在场的媒体人士以及火山研究者中，许多人下落不明，生还的可能性极小，除此之外，受伤的人也为数不少&he11ip;&he11ip;

  下午6点左右，江南到达医院，当时姨妈在。妈妈病床边的小电视机正开着。

  妈妈盯着电视画面，连儿子来了都没打招呼。

  由高温气体和火山灰构成的怪物般的洪流蜂拥而至，吞噬了一切。树木成片倒下，民房熊熊燃烧，众人惊慌失措&he11ip;&he11ip;看着电视画面里那惨不忍睹的情景，江南也呆了，不一言。

  江南出生在岛原，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时代。长久以来，只要提到云仙山脉，他就感到非常亲近，他还不止一次登上过普贤岳。

  上木场一带，具有乡土气息的风景至今还记忆犹。那些地方，现在竟然变成这样&he11ip;&he11ip;

  &1dquo;真可怜。”

  妈妈嘟哝着，将视线从电视画而上移开。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让人觉得她已经没有气力来表现自已的哀痛之情了：&1dquo;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可怜&he11ip;&he11ip;无论是人、村庄，还是树木、大山。”

  姨妈反倒略显夸张地，抑扬顿挫地说着：&1dquo;说不定我们这里也有危险。山体塌陷会引海啸什么的。江户时代，火山喷的时候，不就生过海啸吗？”

  江南静静地走到床头，看了看妈妈：与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她的脸颊更加瘦削，眼球看上去都突出来了。

  从5月开始，她的病情明显恶化。锁骨一带插着点滴管，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每次来，她身上的管子似乎都在增多；她几乎不能吃固体食物了。虽然还能自己上厕所，但恐怕很快就不行了。

  &1dquo;感觉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妈妈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道：&1dquo;没事。”

  &1dquo;和那些人相比，我没事。”

  &1dquo;那些人？”

  &1dquo;就是那些被岩浆吞没的人&he11ip;&he11ip;”

  &1dquo;啊，真惨！”

  &1dquo;孝明，你看！”妈妈稍稍抬起手臂，指指电视，&1dquo;过去，那山多美呀&he11ip;&he11ip;”

  电视里正在详细解说从去年开始的火山喷的经过。当时画面中出现的是今年5月中旬的普贤岳。山顶上的灰白色熔岩盖像花菜一般，裂开无数细缝，向四周扩散。江南无法相信那就是自己孩提时代攀登过的大山。太奇怪了&he11ip;&he11ip;

  看着故土变得面目全非，不知妈妈当时是何种心情。

  现在江南觉得——当时妈妈或许想到了自己被病魔所侵蚀的身体。前面她所说的&1dquo;真可怜”那句话恐怕也是对自己讲的。

  &1dquo;恐怕回不了岛原了。”

  过了一会儿，妈妈嘀咕了一句。江南不知如何作答，旁边的姨妈倒接过话头：&1dquo;姐，不会的。等你病好了，火山也就不喷了&he11ip;&he11ip;”

  &1dquo;不可能！”妈妈躺在床上，摇摇头。

  当天深夜，妈妈吐了很多血&he11ip;&he11ip;

  据说如果抢救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主治医生告诉江南家人，她的病己经进入晚期，提出了几套治疗方案，供他们选择。

  &1dquo;尽量让她多活一天。”爸爸说道，&1dquo;求您了，尽量延长她的生命。”

  &he11ip;&he11ip;真的好吗？

  那样做，真的是为她好吗？

  虽然江南觉得值得商榷，但看着紧咬嘴唇，闪着泪花的爸爸，他也无法提出异议了。

  啊&he11ip;&he11ip;妈妈。

  回忆又跳跃到下一个场景&he11ip;&he11ip;7月6日，星期六下午。那是江南最后一次见到妈妈。

  妈妈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不要说自己吃饭、入厕，就连翻身都不行了。房间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味道——不知是臭，是甜，还是腥膻味。